“你知道吗?是秒速五厘米呢。”
“什么”
“樱花花瓣飘落的速度,每秒五厘米。”

声音淹没在漫天纷飞的樱花雨之中,仿佛是一个粉色的童话世界。在这之中,一位女孩认真的这样和同行的男孩说道。

“希望明年我们还能一起赏樱。”

女孩继续说道。可是却无从知道男孩的回答,飞驰而过的列车将咫尺的距离隔开,那瞬间距离仿佛在增加,尽管列车离开时依旧能够找寻到女孩的身影。

那一年,他们十岁——一个懵懂无知的年龄,一个沉浸在童年的欢乐中,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的年龄。

樱花抄

为什么会有“羁绊”这样的东西?因为她明亮的眼睛,因为他温柔的笑容,因为她随着笑声扬起的裙角,因为他在窗边沉默的白色衬衣。因为他们在麦当劳里分享的一个又一个下午时光,讨论过的原叶虫和欧巴宾海蝎的问题,温暖和信任在缓慢移动的光线里安静打盹。因为他们一起经历的不大不小的尴尬,她不知所措的低头,他抬手擦去黑板上的爱心伞,在安静的图书馆里他们背对着背,看向高大沉默的书架。因为他们一起走过的路途,和煦的春光温柔的抚过他们的脸,樱花盛大的无声的落下,在他们面前这个世界显示出最柔软最美好的一面,因为在这样的世界里,他们曾经并肩走过。是因为被樱花的美丽所蛊惑,还是因为在一起的时光太漫长太深刻,还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深植在血脉里的依恋,是什么样的,巨大的幸福,能给人最痛苦最残忍最漫长的思念。

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的很快,小学毕业,明里转去了栃木。那并非很长的距离在仍旧年少的明里和贵树的眼中却是异常的遥远,异常的令他们不安。不安到明里在分别了半年之后才写来了第一封信。

“呐,贵树。你,还记得我吗?”

信的开头是这样写到的。明里的不安,就如同贵树在读信时想起的分别时所通的那次电话的场景一样,清晰在目。明里诉说着自己的欢乐,自己的苦恼,在短小的信中包含着的那份思念,虽然遥远,但却如此真切。正是这封信,在一年之后,将贵树带到了无数次在心中惦念的地方——栃木,不在乎路途的遥远,不介意旅途的不顺利。使他会费尽心机的去筹划,会兜兜转转地搭乘自己从未乘坐的线路,会花了几个星期写要亲手交给她的信,会反复思考见面时要说什么。尽管这时的少年已经足够坚强,但是那面对上天三月飞雪的捉弄,面对狂风卷走了包含了他所要倾诉的心意的信,面对列车不断晚点的时都未曾掉落的眼泪,在面对着等待了自己四个小时的明里时,默默地滑落而下,滴答着湿润了栃木那狭小的车站的冰冷的地板。

站在明里家附近的樱花树下,时光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候。尽管风雪之中的樱花树上并未开满粉色的樱花,但是在二人的心中,就像那时一起赏花时一样,樱花雨漫天飞舞,美得让人窒息,美得不可思议。

“在这个瞬间。我似乎明白了“永远”、“心”和“灵魂”的意义之所在,强烈的情感让我想将这十三年所经历的全部都与她分享。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却又悲伤得无法抑制。那是因为,我不知该如何珍藏明里的这份温暖,也不知该将她的灵魂带往何处去。我清楚地明白,我们无法保证将来能永远在一起。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那沉重的人生与漫长的时间,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无力感。”

贵树深刻的知晓着。

“但是,这束缚着我的不安,最终还是慢慢地消失。剩下的,只有明里那柔软的双唇传来的触感。”

经过一路风雪后,被融化在血液之中的那个吻,已经沉在了身体的最深处,是“时光”或者“生命”,哪怕“永久”这样巨大到可怕的词语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一年,他们十三岁。

宇航员

距离的增加就像时间的推移一样,越来越远。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贵树搬到了距离明里更远的鹿儿岛。没有明里的日子里,什么似乎都没有改变,就连那个如此执着并且深刻的喜欢着他的叫做花苗的女孩,也没能在他那看似平静的生活中泛起多少涟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贵树就一直在做着同样的一个梦,写着没有收件人的电子邮件。他始终在遥远的注视着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她,在探索宇宙的飞行器升空之际一个人体会着那份并非壮观之类感受的独特的亲切感。

“那真的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孤独旅程——在那幽深的黑暗之中,只朝着一个方向一直地前进。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氢原子都难得一见。怀着探寻世界之秘密的心,深信不疑地潜入那无尽的深渊——而我们,又将到达何方?又能去往何处呢?”
面对着渐行渐远的飞行器,贵树这样默默地想着。

那一年,他十七岁。

秒速五厘米

“我要用怎样的速度生活,才能与你再次相遇?”

若干年后,已经从东京的大学毕业并且在东京这个熙熙攘攘的大都市开始工作的贵树,总是不知不觉的在心底这样想着。那曾经使他如此执着不断前进的目标——“我强烈的盼望得到足以守护明里的力量”,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渐渐模糊,变得渐渐迷茫起来。曾经所追寻的遥远的目标,在时间和距离的洗涤之下,变成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影子,尽管希望如此渺茫,尽管自己如此无奈,但终究还是难以割舍。

“我现在依然喜欢着你。但我们就算是来往一千封邮件,心却不可能接近哪怕一厘米。”

他终于发现,他比真正关心他的人,还不了解自己。

“过往数年间
我只是想着先往前走
想要触摸遥不可及的事物,但连那具体的目标是什么
以及几乎可以称作是威胁一样的回忆
从哪里涌出来都不知道,只是不停工作着
意识到时才发现,那渐渐失去弹性的心,很是痛苦
于是,某个早晨
我察觉到曾经如此真切的情感
就这样干干净净地消失殆尽”

又是一年春季,又是在东京那从小时候开始就不知走了多少遍的街头,樱雨纷飞,阳光明媚。

在那曾经的约定的铁轨旁,他遇到了那如此熟悉的身影。

“在那时,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我回头,那个人也一定会回过头来。”

此刻,二人那么近;此刻,二人又那么远。他们擦身而过,却终究都没有回过头去。恍惚之中回过头的贵树,面对着两列相对而开飞驰着经过路口的列车,想起了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的情景,那熟悉的路口,那熟悉的列车飞驰所带来的气流,那熟悉的秒速五厘米的樱花。只是在列车驶过之后,对面不再会出现等待着他的明里熟悉的身影,有的只是空无一人的路口。他们就如同那两列列车一样,在短暂相会之后,行驶上了各自的道路。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过,不同于昔日的青涩稚嫩和惴惴不安,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如此的释怀,如此的坦然。

在秒速五厘米的樱雨中,在幸福的往事中,贵树迈开了前进的道路。他们早已长大,以秒速五厘米前行在各自的路途,散落在不同的角落,当距离成为一道咫尺天涯的风景,年年绽放的樱花依旧对着我们微笑着以秒速五厘米飘落。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就这样淹没在了如同当初的时光中。人总是会不断的继续追寻下去。就算追寻的目标和意义可能已经改变了,但是追寻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这一年,他们二十七岁。